九月开学季,看到邻居孩子背上书包上学去的背影,不由想起我的上学故事。
多年前,我还是个只会顽皮捣蛋的野小子。秋高气爽的早晨,母亲一大早唤醒我,穿上洗干净的衣服,肩膀上挎了个小黄包,拉着我的手,往一里外的学堂去。
母亲拉扯着我,跨进方石拱门,看到厅堂的柱子溜圆地立着,支撑起阔大的屋梁。屋脊上雕着飞龙,木板墙上有隐约的佛像,令我好奇,又有些害怕。不满七岁的我个头瘦小,台阶很高,尚不能一步跨一级。台阶两边各有一棵桂花树,开着小黄花的枝条垂得很低。我伸手可摘,却被母亲打了手:“走快点!”躲她的瞬间,一抬头,看到上面平台的房梁上,悬着一块锈蚀的铁轨。一个戴眼镜的白胡子老头,举着铁锤敲它。那声音响起,震得我捂紧了耳朵。母亲用力扯我手臂:“快点,敲钟了,要迟到了。”
母亲领着我走进了一间土墙屋子,是教室。我怯生生站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,把头埋得很深。一只温柔的手摸着我汗渍的头发,托起我的脸,我才看到面前的老师,很年轻,很俊俏,穿着淡红色的格子衬衣,漆黑的秀发扎成小辫,眼睛明亮地闪烁着。那是我看到过的最好看的女子。特别是她微微笑起的样子,亲切而且温和。还有那柔柔的声音:“上学了,不要再顽皮了。要学识字,长大了才有文化。”妈妈让我叫周老师。我恨恨地用掉了门牙咬着下嘴唇,就是叫不出声。从此,周老师成了我的启蒙教师,她教会我认识了第一个字,教会了我写自己的名字。
妈妈把我丢给了周老师,径直下地去了。我惶然地望着一屋的小脑袋,除了本村的成开、俊韬,我都不认识。周老师引我到头排的位置坐下,木桌极不平整,还裂了一道大大的口子。望向前面,土垒的方台,砌边的灰砖已脱落,白墙上漆出一道黑幕,斜着白的裂纹。我旁边坐着那白胖胖的娃,一直望着我笑。笑得我恼,暗暗地恨这个同桌。他叫成亮,后来成了最好的朋友。
另一次难忘的开学季是1982年,我考上师范校,成为村里最早考学校跳出“农门”的孩子。就要离家远行上学去了,爸爸却没有在家。我多么希望他能来送我的。那时,爸爸在隔家三十里外的另一个乡下上班。他正当盛年,又在他工作最繁忙的时节,他可能没时间回来送我了。
临行前夜,我有些失望地早早睡去。夜半,迷迷糊糊中听到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。披衣起床,只见院子里,昏暗的灯光下,爸爸和另一个木匠师傅在忙着干活。爸爸是下班后步行三十里赶回家的,还带回了一根上好的木头和村里最好的木匠师傅。他连夜给我打了一口上学用的木箱。
第二天早晨,我看到木箱已经做好,在油漆未干的箱子角上,还贴着一张小纸片,纸片上,公公正正的是爸爸的笔迹:“要创造人类幸福,全靠我们自己。”这天,爸爸挑着我崭新的行李箱,送我去镇上坐船出发,也是送我踏上幸福的奋斗之路。(施崇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