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进峰
夏天的蝉鸣虫叫,能刺痛人的心,听着就让人心烦,加上三十多摄氏度的高温,让人坐卧不安。每个休息日,就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都在喊:水啊,得找水去!
露天泳池是我每年夏天常去的老地方。孩子们闹得欢,追着、笑着,扑腾起的水花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,像鱼在跳。我靠着池壁,看他们闹,听他们笑,水波像无数只小手,一下下轻轻拍着我的腿,我的腰。
可池水到底还是温吞了,我又惦记起山里的那股清凉。约上几家人,周末驾车去外地的山里漂流。橡皮筏子刚沾水,一股凉气就顺着脚底板“嗖”地钻上来,激得我一哆嗦。水推着筏子往前奔,筏子就跟着跌跌撞撞,撞石头,过浅滩,水花劈头盖脸打下来,浑身湿透,心里却痛快了。石头离了水就蔫了,人离了水,不也一样没精神?
公园的水上乐园又是另一番热闹。大滑梯弯弯曲曲从高处冲下来,年轻人尖叫着滑过;造浪池里人挤人,浪头涌过来,人群就像水草似的跟着晃。我坐在池边伞底下,喝着冰水,看年轻的父母追着满场疯跑的孩子。年轻人的笑闹声,混着饮料杯里冰块叮当的碰撞声,热热闹闹的,全是人间的烟火气。
城市中心的河畔,也是我和妻子傍晚爱去的地方。有时我们也租条皮划艇,慢悠悠地划。桨叶拨开水面,船身就轻轻摇晃,带起的水珠溅在胳膊上,凉丝丝的。阳光碎在水波上,晃得人眯眼。风贴着水面吹过来,带着点水腥气,拂过燥热的皮肤,人就跟着船一起在水光里漂着,时间也慢了下来。水又凉又滑。
最舒坦的还是去赶海。等傍晚暑气消了点,我就往海边去。潮水刚退下去,沙滩上留着湿漉漉的波纹,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孔洞。我弯着腰,提着小桶,在沙地里找那些躲起来的小东西。退潮后的小螃蟹在沙滩上慌慌张张地横着跑,我小心去捂,常常扑个空,自己也忍不住笑。脚脖子突然一凉,低头看,是条墨绿的海带缠了上来,滑溜溜地吓我一跳。弯腰扯开海带,再抬头,海水又退远了些,沙滩上只剩下些小水洼和匆匆爬行的小螃蟹。潮水卷走了白天的热气,留下些零碎的小东西,像时间随手丢下的礼物。
天慢慢黑透了,我独自站在海水里。浪头一下一下推着小腿,人跟着轻轻晃。水漫过脚背,又悄悄退走,就像记忆里那些夏天的水花,在身体边上起起落落——这轻轻的冲刷,一遍遍提醒着:人其实不用太多,还能觉出水的凉、沙的软、浪的劲儿,活着就有着落,就透着明白的欢喜。
夏天终归是要过去的。可这会儿,水在荡漾,脚踩着细沙,身子浸在凉意里。原来这点平平常常的欢喜,就足够撑起一个又一个夏天了——像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贝壳,不大,但实实在在闪着光。